“这不是做梦吗?”我以同样的眼神回敬孟婆,又接着说道:“我本来以为我在做梦的。”
锅里没有汤,孟婆不再理会我,又退回到她原本的位置上等着下一个人来,我略略靠近半步朝她说道:“婆婆,我特地来是为了向您打听一个女子的,鬼判叶知秋说一个叫之桃的女子曾经为您在忘川锄过一段时间的草,您还记不记得?”
“千万年来,打我这里路过的鬼魂不计其数,你若问个其他的什么鬼魂,我大概还真不记得,但你所说这个叫之桃的女子,我倒是还有几分印象。”孟婆一番思索之后说道。
我拿平日看先生的眼神期待的看着她,孟婆也是一笑,摸了摸我的头后坐到她的小凳子上说道:“索性现在也没人来,我就给你讲讲。”
我顺遂跪坐在她旁边,只听孟婆开始娓娓讲道:“差不多一千多年前,这个叫做之桃的小姑娘到我这里来,她也是和你一样有礼极了,她一来便喊我婆婆问我说,‘婆婆,曾经是不是有个男子来到这里说过要回去找她。’
也是巧了,来到这里说要回去又放不下的鬼魂何止他一个,但我当时偏是将他夫妻两都恰巧记住了。我告诉她,的确有这样一个人。于是她便问我:‘我可不可以在这里等他,我想问问他,既然来找我了,为何又不肯认我?’
当时锅里的汤一直没有煮沸,我知道,该有这样一段机缘。
世间遍布痴男怨女,而此时我恰巧有碰上一个,独自呆在这黄泉路上,年复一年的过,我也是很无趣的,我当然不会告诉她,她所等的人也许再也不会来了,与我而言,只是有个人陪我荒废一段时光罢了,所以我同意了,让她在河岸上帮我除除草。
彼岸花,花开一千年,叶落亦是一千年,花开叶落,花叶两不相见。其实在三途本无草可锄,但在那姑娘眼里满岸是草,锄了又生,生了又锄,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整日忙得不可开交。
我答应让她在这里等五十年的时间,到第五十年了,那人还没有到这里来,每日锄完草以后,她便一直站在这里,那模样,每一刻钟都像油锅在煎她心般,那样难熬,那样恍惚。
五十年过去了,于是我对她说:“什么是爱情?不过是一碗水,你也喝了吧,有今生,没来世,纵然你记得,他若忘了,跟真的忘记又有什么不同。”
佛祖有云,大喜不若大悲,铭记不如忘记;你们人世间有个叫庄子的人也说:“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可她依然不肯。我说,你若不想喝这汤也可,你便跳入这忘川河中,受千年受铜蛇铁狗咬噬,与河中数以万计的恶鬼撕扯,千年之后若还能记得前生事,才可重入人间,去寻你前生最爱的人。
这般,你可愿意。”
她当时一头扎便进了这血河之中,瞬间被河中恶鬼扯了进去。
我在这河上,没有日换星移,不见四时变换,只记得他跳下去时,这两岸的花恰都开了,到你来时又刚巧谢尽,据此算来,正巧是千年了。
我在这忘川的数万年来,无数次的看见着花谢花开,其中因为不舍前生挚爱的而跳下忘川的鬼魂无数,而花期后,还能爬出来的却寥寥无几。
这河里太苦,他们不仅仅要受铜蛇铁狗的撕咬,还要与无数厉鬼恶鬼厮杀,大多数鬼魂在跳下去的百年间都变成了神智全无,模样狰狞,只会撕扯的恶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剩下一个撕扯的动作不断重复。
所以世人常说,天道无情,不无道理。
可世人亦不知道,无论是多么艰难的必死境地,天道都会留下一线生机。
对于这些河中的鬼怪也是如此,只要有朝一日他们能够清醒过来同样可以爬出来,或是这桥上,倘若有人一眼认出他来,拉他一把,他也能得解脱。
只是河中恶鬼不计其数,要在其中一眼认出谁来,我还从未见过。
那个叫之桃的姑娘,现在还在河里,你要去认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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