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抓住了侯爱泽那只拿刀的手,他挣扎,想摆脱那手的束缚,显然那手强壮有力,他的努力没有成功。
当侯爱泽想用另外一只手去解脱拿刀的那只手的时候,那只手也被牢牢地抓住了。
侯爱泽被几个带红袖套的大人给控制了。侯爱泽被人围着,成了被关注的重点。
尤大也被推进围成圈的人群,也被反剪两手立在侯爱泽边上。
熊老大的老爸熊司令走进刚围成圈的人群,满脸仇恨,怒气冲冲说:
“走资派的狗崽子,敢来劫法场!大家看看,大家看看!这就是阶级斗争,你死我活的斗争!”
尤大想挣脱扭他胳膊的手,没有成功。
啪啪!
两个大耳巴子打得尤大眼冒金星,脸皮火辣辣,鼻子发腥,一股液体流到他嘴唇上,他舔着吃了,有铁腥味,有点咸,他知道那是鼻血被打出来了。
“神光给你退了!狗崽子,信不信老子枪毙你!手铐,铐起!还敢反抗,老老实实,否则没有好果子吃。”熊司令吼道。边上人说没有手铐,熊司令又叫拿绳子捆。
侯爱泽吓得两腿发抖,这回憋不住了,一股热流从裤裆顺腿流到脚背上面,积到鞋窠里。
有人看到侯爱泽尿裤子,指着侯爱泽尿湿的裤裆大笑,围观的人跟着笑,还有人笑呛着了,一个劲咳嗽。
侯爱泽和尤大被反捆双手,并排站在一起。
前面地下放着犯罪证据两把弹弓,一把三八大盖刺刀,一把日本军刀,刀抽出来和刀鞘并排放着,一个望远镜也从套子里拿出来和套子并排放着。一颗弹夹上的子弹也放在那,边上还放着那根侯爱泽准备给姥姥做拐杖的木棍。
那颗弹夹上的子弹太小,虽不显眼,但显然性质更加严重。
熊司令说尤大和侯爱泽的老爸纵子行凶,武装破坏文化大!要把他们关押起来,送交造反派总部处理。
解放牌汽车的后背厢板打开,几个造反派把尤大绑了推到跟前,下面推上面拽,把尤大弄上车。&;/p&g;
尤大咬着嘴唇,眼含泪水,没哭没闹。
轮着弄侯爱泽上车,侯爱泽就不干了,手也被绑在背后,他转着身不叫人拽他,好像要把他弄上车拉去枪毙一样。
有个造反派拿起侯爱泽准备给他姥姥做拐杖的那根木棍,照他屁股上就给了一下,打得侯爱泽嗷嗷叫,还是不肯上车。
那造反派又拿那木棍敲打侯爱泽的腿,侯爱泽两脚换着跳起,躲避木棍的敲击。
这动作看着猴跳舞跳,有点滑稽。
围观的人笑得天雷滚滚。
又上来几个造反派,不顾侯爱泽哭闹,硬把侯爱泽弄上车。
侯爱东和侯爱彪走到批斗会的现场时,正好看见侯爱泽被反捆着弄上车。
上车的时候侯爱泽的一只鞋掉到了车下,回过头叫:“我的鞋!我的鞋!”且僵着不往前走。
车下一个人拣起侯爱泽的鞋往车厢上扔,鞋掉到一个造反派的肩膀上,落到车厢里。
这人拣起侯爱泽的鞋,照侯爱泽的后脑勺上拍两下,这过程引得车上车下的人又一阵哄笑。
押着走资派和尤大、侯爱泽的汽车以及游行的大队人马向下河坝家属区和老街方向去了。
侯爱东和侯爱彪俩人急忙往家赶,很多家属区的家属和小孩都站在公路边尾矿沟的盖子上指指点点,幸灾乐祸讥笑押在车上的尤大和侯爱泽。
丁洪娃的弟弟是侯爱东的同班同学,见到侯爱东和侯爱彪,向他俩说了他哥侯爱泽和尤大劫批斗会法场被抓的事。
“劫法场,什么意思”侯爱东问侯爱彪。
侯爱彪看过小人书水浒传,知道劫法场是怎么回事,觉得事态很严重,天要塌下来了,没给侯爱东解释,拉侯爱东赶快往家走。
姥姥在家,侯爱东和侯爱彪汇报侯老爸和爱泽被抓走的事。侯家姥姥说:
“听山上话匣子里说了,开批斗会,点了你爸的名。侯爱泽我倒不担心,一个小孩子,能把他怎么的,担心的是你爸那手榴弹的脾气,大老粗,当兵的,土八路出身,以为干啥事都像打鬼子,只有发狠才有用,一根肠子通屁股眼。那年东北打老,打到你爸头上了,你爸都把枪拉了栓,要找人家去干。你妈和我一起费了好大劲才给拉下来。唉,谁一辈子都少不了三灾六难的,就看他的造化了。”
侯家姥姥说的话匣子就是安在下河坝家属区后山的高音喇叭。
侯爱东和侯爱彪要的是姥姥尽快拿对策,她却唠叨旧事。
姥姥又说没用的话,侯爱东抢断了姥姥的话问:“现在怎么办侯爱泽劫法场,要被枪毙了怎么办?”
“等你妈回来商量商量,先给你大哥捎信。肃反那年,把家给抄了个底朝天。”姥姥说道这,想到正题上来,急忙说道,“快,小三、小四把值钱的,惹事的东西赶快给藏起来,抄家的就要来了。快,快。”说完拿出她的两个宝贝铜碗,也叫找地方埋了。
侯爱东、侯爱彪收了姥姥的铜碗,用布包了指南针,到下河坝家属区后山上藏在一个石头下面。
侯爱东回来碰到侯爱青,把那猫腿给了她,叫她躲着把猫腿吃了,别叫熊家两兄弟看见。
侯爱青躲到被窝里啃猫腿,一群戴红袖套的造反派进了侯家,推开门,看见有东西在被子里蠕动。
一个造反派掀开被子,侯爱青啃着猫腿的嘴停下,愣了,傻傻地看着眼前围着的人,不知所措。
一阵哄笑,那造反派把那被子又重新给侯爱青盖上,叫她继续吃。
家里没有什么家什,检查了床垫、床底,柴火灶的灰堆,唯一的一口箱子被撬开,发现一对金戒指。
侯家姥姥不让拿走,说那是她女婿女儿的结婚戒指。
来人说那两戒子的来路查清楚就还回来。
可这之后再也没有见到他家那唯一值钱的东西,也不知道管谁要去,到哪要去。
这金戒子的来路明明白白,去路却始终没搞清楚。侯家孩子后悔当时没有砸了那箱子锁,藏了那两个戒子。
都不知道有那东西,埋怨姥姥记性不好,这么值钱的东西当时没想起来,却想着她那值不了几个钱,没人稀罕的铜碗。
侯爱泽被抓,侯家老妈赶紧给省城侯家老大去信,侯家老大通了九曲十八弯的关系,把侯爱泽给弄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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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爱泽回来变了个人一样,木讷,爱看着一个地方不挪眼睛,不爱出门了,倒喜欢干家务事了,没事就在姥姥边上坐,听她翻来覆去讲那几个老事。
姥姥倒是夸奖他懂事了,顾家了,没那么野了,不像以前爬爬虾出门就不着家了。
可侯爱泽的老妈看出二小子“劫法场”的事后,脑子受了刺激,脾气见长了。
侯爱泽他老妈把自己的一件黑色灯芯绒裤子改了给侯爱泽穿,侯爱泽开始很满意那裤子,但被熟人发现,嘲笑他穿旁边开口的婆娘家的裤。
侯爱泽不知道男人和女人穿的裤子有这样的区别,为这事对他老妈大发脾气。
他老妈认为他挑刺,穷讲究,没事生事,就叫他“二赖子”。
熟人也都跟着叫他二赖子,同学也叫他二赖子。开始侯爱泽一听见谁叫他二赖子就要气上好大一阵子,后来时间长就习以为常了,随便叫,不当一回事了,别人却不叫他二赖子了。
尤大被关了两个月,回来还是没心没肺脸皮厚,顽皮捣蛋的德性,没事就抓鸟钓鱼。
风声过去后,侯爱东和侯爱泽去找藏在下河坝家属区的后山的日本指南针和姥姥的铜碗,却记不起具体地方了,看着好些石头都像,翻开石头又都不是。
下河坝家属区的后山坡向着东面,有时早晨出太阳,那山坡上就有东西璀璨辉煌非常耀眼。
这被熊家两兄弟发现,以为是什么宝贝在闪闪发光,兴奋不已,寝食不安,瞒着人,悄悄到山上寻寻觅觅好多天,最后发现那些“宝贝”只不过是山坡上镜子碎片,一出太阳就反光而已。
熊老大和熊老二看见侯家两兄弟经常在后山上转悠,以为也在做和他们一样做过的蠢事,笑话他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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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家两兄弟不好向他俩说出实情,只好暂时停止搜寻。
一年以后才找到那指南针和两个铜碗。铜碗长了绿锈,细沙子打磨出来亮闪闪,和原来一样。
可指南针的皮套子的一角已经烂掉了,指南针的有一个角也起了锈疙瘩。
侯爱青这辈子虽然爱红装不爱武装,但一提起那老爸被缴的刺刀和那受损的指南针就向他三个哥哥喷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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