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也没想哭。
沈宁觉得有点丢人,又怕许景明觉得自己矫情,忙拿手背把眼泪蹭了去,逼着自己不准再哭。
许景明看他这样,不由得失笑。
疼了不肯说,哭了不让人看,遇上事也不知道讨个饶,这小孩儿看着柔柔弱弱的,倒是挺爱逞强。
怪不得连身量比起都其他的伶人要瘦小些,就他这样的性子,在南苑不知道要多吃多少亏。
就是吃了亏也不知道说,只会压着自己,生生把自己逼成了这样沉闷的性子。
不说旁的,只在外边儿躲躲藏藏的一个时辰,这孩子身上就不定多难受呢。
许景明念及此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意,实在不舍得再闹他,无奈道:“难受了也不知道跟我说,就准备这么硬撑着”
沈宁不解地看着他,目光中带了点儿茫然。
不然呢?要跟谁说呢?
许景明有心教教他怎么讨巧地说些软话,但又想起自个儿有时候在这方面也是半斤八两,只能甚有自知之明地闭了嘴,从一旁的匣子里取了盒药膏来蘸在指尖化了,慢慢给他上药。
沈宁实在不愿意用南苑里的药,却又不敢真的推开他,只能徒劳地往后躲。
“别乱动,”许景明斥了一声,不知道他这是突然闹什么,只得用一只手制住他,不解,“弄疼了——我这可还没碰着你呢。”
许景明心下疑惑,偏沈宁又不肯说话了,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只一脸防备地看着那盒药。
许景明好歹也有些经验,知道他这是误会了什么,不由得失笑,直白地解释道:“这药是从我宫里带出来的,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少胡思乱想。”
暗地里的防备和揣测被许景明这么毫不掩饰地点出来,反倒坦坦荡荡得让人放心。
至少沈宁就明显地松了口气。
许景明看他这样子,心里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咱能别一天天地吓唬自己吗?给你上个药都能想出那么多事儿来。”
沈宁脸上一红,不大好意思地低着头,讷讷地道了声谢。
许景明却来了兴致,故意拿着药问他:“那——现在能上药了吗?不担心这里边儿有什么别的东西了?”
沈宁一想到自己方才都胡思乱想到哪儿去了就不好意思,耳根都红了,只闭着眼点头,不肯说话。
许景明少见他这样的鲜活劲儿,更觉有兴味儿,故意叹气道:“好好儿地给你上个药都能想到那儿去……你自己说说,我什么时候给你用过那些个下三滥的药了?”
沈宁窘迫地低着头,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才好。
以前是没有用过,但谁知道您什么时候来了兴趣就用了呢。
就算……就算不会无缘无故地拿那种东西折磨人,今天不是还有由头么。
借着自己逃跑的事儿折腾人,不也……不也挺合情合理的么。
沈宁心里一句一句的不停,又觉得自己这话根本不像是在给自己开脱,反倒像是在故意耍赖似的,心里更不好意思了。
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似的。
许景明见好就收,见他心情多少缓过一些了就不再多说什么撩拨他,只笑着道:“好了好了,不闹你了……来,坐好了,先给你上药。”
沈宁红着脸点点头,自己坐了起来。
许景明用手指蹭了一下他的侧脸,没有再说话,慢慢给他上药。
许景明指腹上还带着常年习武的薄茧,但可能是在红粉乡里待多了,不跟那些大老粗似的没个轻重,反倒是轻轻柔柔的,很轻易就能让人觉出自己是被珍视着的。
他知道疼惜人,手底下的动作十分轻柔,化开药膏再涂到伤处,竟没让沈宁觉出痛来。
或许是宫里来的药的确很好,那药自带的清凉覆了一层,很快就缓了原先一阵阵火辣辣的痛感。
许景明微微低着头,神情专注,珍视非常的样子。
沈宁自知命贱,自儿时尚且承欢膝下的年纪就被几番厌弃,后来家中破落被卖到这儿就更没被人这么用心地对待过,一时心中酸涩。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过他。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逃跑之后还能有人给他端来一碗甜粥吃,吃饱之后还能被这样细致地上药。
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连这样的小伤也是需要上药的。
沈宁怔怔地看着许景明的侧脸,忽然就掉了泪。
也不出声,像出神了似的,只是滚着泪,成串似的止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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