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沉瞳睡着了。

但这样的睡着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睡着。

师父说,身为天师,无时无刻都不能忘记算命。

所以,她从到这里开始,一直都在努力地算一些东西。

而这个时候,她的梦境将她想要知道的呈现了出来。

她梦见了那位栖息在樟树上的神明。

或者说,是这位神明想要告诉她一些事情。

这是一位神色温柔而寂寞的神明。

她的乌发如同瀑布一般倾泻了下来,轻轻散在了绣着细碎繁花的长衣上。

她的名字是青沅。

那双眼眸是淡青的颜色。

已经有了将近二十年没有人来祭拜过她了。

人的祈求与信仰是她作为神明存在的意义。

她渐渐的虚弱了。

刚开始,她还有些恼怒人类的冷漠。

但渐渐地,她也习惯了人类的冷漠。

这二十年以来,因为没有人再信仰她,她已经没有了神力再赐予这个村子水源。

而这个村子的人也不再需要她了。

因为他们已经有了新的神明。

她以为她就会这样,在被人类抛弃的寂静里,直到消失为止。

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

在某一天,一个人类的孩子看见了她。

“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坐在树下?”

那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穿着打着兽皮补丁的灰色麻衣。

他没有发现她不是人。

青沅没有与他说话。

她对于人类已经是近乎淡漠的情感了。

可那个孩子却并不在意她的冷漠,只自顾自地跟她说着话。

“姐姐,你一个人在这里一定很孤单吧。”

“其实我也很孤单,村子里的大家都不愿意跟我玩。”

“他们说我是个怪胎。”

“我生下来就能看到一些其他人看不到的存在。”

“但村子里的大家都不相信我。”

“他们说,就连祭司大人和神女大人都无法亲眼见到那些存在,我更不可能看见了。”

“他们都嘲笑我是个骗子,因为我没有父亲和母亲,就想用这个来哗众取宠。”

“只有我的婆婆愿意相信我。”

“姐姐,明明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们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呢?”

青沅依旧没有与他说话。

人类的性子也许本来就这样自私吧。

排斥异类。

这些年来,她听过这个村子里的人不同的愿望。

那些贪婪、冷漠、丑陋的念头。

她都听过。

“可姐姐,即使他们这样说,我还是想跟他们成为朋友。”

“我真的好想和他们一起去玩跳房子。”

“好想和他们一起去草丛里捉蚂蚱。”

“好想和他们一起参加祭神的典礼。”

那个孩子坐在了青沅的身旁,低声诉说着。

这也是个害怕寂寞的孩子啊。

即使是遭遇这样充满恶意的嘲笑。

这个孩子的眼睛依旧是那样清澈。

只有失落与悲伤。

青沅叹了口气,这个人类的孩子还是纯净的吧。

她心里终究是有些不忍。

于是,她抬手轻轻摸了摸这个孩子的头。

那柔软而细碎的乌发,还有温暖的感觉。

都令青沅莫名地有了一些眷恋。

大概是,她已经在这棵树下寂寞太久了吧。

“姐姐?”那个孩子有些惊讶她的举动。

“你叫什么名字?”青沅开口问。

“我,我叫司怀生。”那个孩子似是有些紧张。

“司怀生?”青沅弯腰拾起了一根树枝,在泥土里勾画了一些字符。

歪歪扭扭的字,她隐隐约约地记得人类的字似乎就是这样子的。

“你的名字是这样写的吗?”青沅问。

那个孩子看了这些字,竟是“扑哧”地笑了。

她却是有些困惑。

“难道不对吗?”

“姐姐,你其实并不识字吧。”

青沅默然:看来她写的字应该跟这个孩子的名字相差很远。

她只能记得人类文字的大概轮廓。

那个孩子拾起了一根树枝,在泥土里端正地写出了他自己的名字。

“这是我婆婆教我写的,这样应该才是正确的。”

青沅低头看着地上的三个字。

她想,在以后无聊的时候,她可以用练练这三个字来打发时间。

虽然,她对人类的文字并不感兴趣。

“你能教我吗?”

她丢掉了手里的那根树枝,握住了那个孩子的手。

好温暖的手,人类的手都是这样的吗?

那个孩子却是浑身一颤,扭开头,轻轻推了她。

她没有看见那个孩子脸颊上的一丝红晕。

“你是在畏惧我吗?”青沅轻声问。

这个孩子在躲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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