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曹掾佐陈延年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冲过来,突然停住脚步时又几乎站立不稳,前后摇晃了两下,大喊道:“庄棵子,你小子好样的!你……”
庄棵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胸口尚在微弱地起伏,谁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睁开眼说话。陈延年将围在庄棵身边的众士卒扒拉开,瞅见庄棵已微闭了双眼,脸上没有一点雪色,他就愣住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更想不通今日之遭遇,我尚不算无能之辈啊,如何会让手下的弟兄如此下场?
就这么丢了一条人命么?
这就是首发命中江陵毛贼的庄棵子么?
陈延年单膝跪下,用手背去碰一碰庄棵的脸,说:“你小子,从来都不是这样啊!我还得指望你哪,我还得……”陈延年言说不下去了,眼里竟涌出了泪,忙抬起手背擦了一下,说:“你咋会中箭哪?连你都能中箭,这可让弟兄们怎么活?”
人在突然受到意外打击之时,说话办事往往不走心,陈延年泣不成声,他的话,自是经不起推敲。章悦轩忙劝道:“掾佐节哀,兵家常事,何必悲伤?这也是兵家常事啊!”
虽然庄棵已无力说话,但他心中却也极明白,暗骂章悦轩在此时刻说这的话,差不多就跟畜生一样。战场上每伤亡一人,你都以兵家常事相劝么?要是你陈延年死了呢?是不是也属兵家常事,而劝人不必悲伤?
兵曹掾佐陈延年止住哭泣,左右看看,却不看章悦轩,仿佛是章悦轩害死了他的好兄弟庄棵。章悦轩小声道:“也是江陵那些贼人太过于强悍,上有独目湘东之冷酷重压,下有竟陵太守之阴险狡诈,逼迫得一众将士兵卒,个个皆是亡命之徒,不知仁义礼智,不贪生,不怕死,凡事不计后果,硬生生地往上冲哪!”
大将军王僧辩之前曾任竟陵太守,此时章悦轩仍以竟陵太守呼之,由此亦可知其孤陋寡闻。陈延年不接章悦轩这话茬儿,却只是用手指去碰碰庄棵的脸颊,对庄棵说:“你小子,你……你让我如何……向你家里人交待?你这一死,太守如何看我?众弟兄如何看来?”
细论起来,陈延年比庄棵大不了几岁,此前却曾在庄棵之父麾下听差三年。如此一来,二人关系即非同一般,又因常常一起谈兵论道而互生钦佩之情。
章悦轩极烦感陈延年在此之时,仍以私心杂意为上,不就是死了一个人么?若是接下来继续死了一个又一个,你陈延年还不活了?难道还要去殉葬不成?若是我章悦轩死了,你会不会这样伤心?我看未必,因我与你没有私交,仅此而已。
心里忽东忽想地乱想一通,眼睛却也没闲着,章悦轩也知道自己有点不近人情,同生共死的弟兄就这么中箭而亡,有人伤悲,也属人之常情。
不过,庄棵此时并没有死去,他清楚地听到了陈延年的声音,莫名地感动了一番,微弱地喘息了片刻,又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了眼睛,说:“陈贤兄何必如此?我生,我死,命也,运也,今日不死,难保将来之日,不会殒命两军阵前。此战以身殉国,唯不甘心者,即是我等兄弟,与那江陵壮士,本不该自相残杀。”
他竟然称那些逆贼为江陵壮士!死到临头还是这般与标新立异地与常人不同么?章悦轩愤怒地扭过头去,眼睛在远处漫无目标地寻找,他最大的心事是活下去,保住一条性命,管他将来如何呢,先活下来,再谈别的。
庄棵说:“我的命,至此方休,算我有命无运,众弟兄不必为我伤神。”
命也?
运也?k作文网kzuen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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