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一坤把张元珍的丧事办完了,把自己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低头耷脑,意志消沉。

何庆芳煮好了晚饭,对着丈夫说道:“新良,坤哥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接触任何人,我去他家也不开门。这该啷个办呢?”

“我也去过几次,说好说歹死活都不开小房间门,我都给他买过两次烟了,每次都是把一条整烟放在小房间门口。现在我也束手无策,无计可施。晚上要不叫大女子和金花给他送饭去。”任新良黯然失色,无助的说着。

杜金打着手电筒,任正文端着一碗干饭,轻轻推开大门喜出望外,欣喜若狂。“金花,你看!小房间门开着一道缝,天赐良机呀。”

杜宝心急如焚小声说道:“大哥哥,我们快把饭端进去,老汉一定饿了,叫他趁热把饭吃了。”

任正文轻轻推开小房间门,地上到处都是烟头。房间里全是刺鼻的烟味,呛得俩孩子马上捂住了鼻子,不停的咳嗽。

杜金看着父亲凌乱的头发,胡子拉碴坐在床边,黯然失色一个劲抽烟,桌子上的饭却纹丝未动。心疼的泪流满面,大声说道:“老汉,你啷个不吃饭呀?妈已经走啦,你和我们都要勇敢活下去。求求你别抽烟,你要振作起来呀。我们已经失去妈了,不能再失去你呀。”

任正文看见坤叔黯然失色,沉默寡言一个劲的抽烟。着急的说道:“坤叔,你别难过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都几天没有吃饭了,身体会被拖垮的,趁热多少还是吃点饭吧。”

夜色深沉、凉风兮兮,弯弯的月牙犹如一只银亮的小船,在簿云里不停的穿梭。

晨曦徐徐拉开了帷幕,又是一个绚丽多彩的早晨,带着清新降临人间。

中国解放前旱灾不断,长期没有下雨或缺乏水资源,造成了严重干旱缺水,河干井涸。影响农作物正常生长或枯死,造成大量减产或无收成,甚至个别地方庄稼颗粒无收的,基本上都是靠天吃饭。

新中国建立以后,大力提倡兴修水利,广大农民群众组织起来,建水库、修河堤,当时真是红旗招展,歌声震天。

六七十年代水利建设是蒸蒸日上,在四川的“升钟水库”就是全国水利建设的代表之作。升钟水库是四川省一个以灌溉为主,兼有防洪、发电、航运、养殖、旅游等综合效益的大型骨干水利工程。

解放初期,接受的是旧中国留下的烂摊子,生活非常贫困,但是水利建设搞得热火朝天,轰轰烈烈。

早上六点钟,家里的小广播放海韵歌曲,歌声嘹亮,悦耳动听。

突然,广播里的歌声停了。乡上陈书记在广播站播音室,面对扩音器激情四射大声说道:“社员同志们,今天是三大队白家沟水库封坝的最后一天,大家带上大锤、钢钎、锄头、笜箕、扁担、箩筐等工具。备好中午吃的口粮,七点半钟必须到达水库现场,进行人员清点。大家一定要使劲干,争当三八红旗手。希望白家沟水库在大家共同努力下,圆满完工!”

队长金顺财每天早上,都是广播叫穿衣起床,早早的来到了大榆树下面,不停的敲打着铜锣。铜锣发出刺耳的“当当”声音。

队长金顺财大声吆喝道:“大家听好了,今天是三大队白家沟水库封坝最后一天,每家每户带上农用工具,提前到达水库施工现场。”

何庆芳煮好早饭,从灶房来到堂屋,看见丈夫坐在板凳上不停的抽闷烟。“新良,我明天才满月。你今天就不要出门做手艺了,吃了饭和大家去修水库吧。”

任新良是木匠,常年在外做手艺。虽然是农村人,但是不知道啥子原因?死活不下地干活,时间长了,大家都叫他“假工人”。

任新良看着媳妇,大声说道:“去不了,我在医院做门窗,时间紧任务重,王院长给我下达了工作任务,必须提前完工。”

何庆芳看见丈夫听不进去,心理着急不停的啰嗦道:“你就知道出门做手艺,一天工钱才一块钱。上缴六毛钱,自己一天才四毛钱,一个月算下来只有十二块钱。现在又多一张嘴巴子吃饭了。我看你拿啥子来养活这一大家子人?”

“既然能生,啷个养不活呢?这且不是笑话。”任新良理直气壮的说着。

大队或队上凡是有大型活动,任幺公非参加不可。所以,老书记很早起床,兴奋的站在院子里。队长金顺财看见任幺公,走上前热情打招呼。“老书记,你老人家起这么早,啷个不多睡会儿?”

任幺公正言厉色道:“公社陈书记都下通知了,今天白家沟水库封坝,我激动就起床了,也要尽自己余生力量去水库上瞧瞧。”

金顺财看见任幺公主动参加水库封坝仪式,心理特别高兴。“老书记,你老人家出马啥,太给面子啦!”

任幺公看着队长笑着说道:“顺财,新良昨黑了回家来了,你去叫他也参加水库封坝仪式。”

何庆芳看着丈夫无动于衷,生气的说道:“看来你这个“假工人”绰号名不虚传,还真不是烂得虚名,我算佩服你。“

“庆芳,你就别浪费口舌,急我也没用,总之我不会去。”

任正文靠在门框上,不停的揉着睡眼。“妈,你和老汉大清早吵啥子嘛?都把我吵醒了。”

何庆芳看见大儿子起床了,大声问道:“大女子,今天礼拜天,你起这么早干啥子?”

“妈,你和老汉吵架,啷个把气撒在我身上嘛。我去看坤叔起床没有?”任正文说完跑去开门。

金顺财来到任新良家,看见大门紧闭。举手敲门,发出“咚咚咚”声响。

任正文听见敲门声,认为是杜一坤来家里了,兴奋不已。大声说道:“坤叔,你等等,我马上开门。”

任正文打开门一看,大惊失色。“财叔,啷个是你呢?”

金顺财看着任正文失望的眼神,摸着孩子的头,笑着说道:“大女子,啷个就不是我呢?难道财叔不能来你家吗?我是来找你老汉的,他起床没有?”

“财叔,老汉起床啦,在那抽烟。”任正文说完跑开了。

任新良在堂屋不停的抽着叶子烟,金顺财走上前去,迫不及待把烟袋抢在手里,嬉皮笑脸不停的大口大口抽起烟来。“假工人,大清早开始抽烟,咱脸色这么难看呢?”

“财队长,你大清早就开始饿烟抽啦。嘿、嘿,把烟袋还给我,注意你队长光辉形象。”任新良一本正经的说着。

队长金顺财正言厉色大声说道:“假工人,你是大方之人,又何必做出小家子气呢,就让我多抽几口吧。给你说正事,今天白家沟水库封坝,你可要出工去挣高工分哦。不去啥,同样要扣高工分哟。”

“财队长,医院还没有修好,水库上我真去不了。”任新良无助的说着。

任幺公紧跟着队长身后,听见儿子不参加水库封坝仪式,大声说道:“新良,水库封坝必须去,生产靠大家,每个人都应该尽力。况且,你还是党员,更应该积极参加。”

任新良尊敬长辈,孝顺父母,爹娘的话就像圣旨,从来不敢违背。“老汉,我我听话服从。”

何庆芳喜出望外,翘起大拇指欣慰说道:“老汉,你德高望重,还是你有威望!”

任正文一口气跑到杜一坤家门口,看见双开大门紧闭,举手敲门用力大声喊道:“坤叔,坤叔,快起床吃早饭啦。”

任正文接连喊了几声,房间里没有动静无人回答。抬头看见双开门上吊着一把大锁。摸着头喃喃自语道:“原来坤叔不在家,已经出门去了。”

何庆芳看见丈夫同意去水库上,兴奋的继续说道:“新良,正好把坤哥叫上一块去参加水库封坝仪式。”

任正文跑回家喘着粗气,大声说道:“妈,坤叔家大门锁起的,早就出去了。”

“新良,坤哥这么早去哪里去了?”

“坤哥去哪里我也不晓得,他能走出房间来那是万幸,总比闭门不出要好得多。”任新良无助的说着。

何庆芳悄无声息走到床边,看见任正信和杜宝平躺在床上非常乖,俩婴儿睡醒了已经睁开了双眼。不停的动着小嘴,小手动来动去,天真活泼可爱。

何庆芳伸开双手,弯腰抱起杜宝爱不释手,兴奋在房间里转着圈圈。高兴的说道:“我的小宝贝,小乖乖你饿了吗?”

何庆芳用小指头在杜宝的嘴唇上轻轻一挨,婴儿马上动着小嘴寻找吃的。“小宝贝饿了,别着急干妈喂你。”

何庆芳捞起衣服开始喂奶。

清晨,东方出现了美丽的朝霞,村子里的屋顶上飘着缕缕炊烟,空气中弥漫着轻纱似的薄雾。

水是生命的源泉是农业的命根,是工业的血液是城市的命脉。

好久没下雨了,地里到处都是营养不良的苞谷幼苗,叶片参差不齐、高矮不一。晶莹剔透的露珠,小心翼翼粘附在叶片之上。微风吹来苞叶来回晃动,不小心失去了自身的平衡,露珠从叶片上依依不舍掉落在地上,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干涸的田里刚插的秧苗,拼命的吮吸着初夏的晨露,在阳光照耀下,顽强的茁壮成长,整个田野上一片绿色的海洋。

早上六点半钟,生产队大榆树下,队上所有社员集合完毕。大家分别拿着大锤、二锤、钢钎、锄头、铁锹、镐、扁担、箩筐、笜箕等工具整装待发。

队长金顺财激情澎湃大声说道:“时间到了,大家出发。”

大家激情豪迈走在路上,人头攒动。不停的摆着龙门阵,有说有笑、谈笑风声,笑容满面。通往去水库的路上大家汇成了一条条千人的巨龙,万人修水库的场面胜过清明上河图。

白家沟水库到了,到处都是密密麻的人、人山人海。山上山下鲜红的旗子迎风飘扬。高音喇叭大声响起。

“没有就没有新中国,辛劳为民族,他一心救中国,他指给人民解放的道路,他领导中国走向光明………”

歌声嘹亮、慷慨激昂,响彻云霄。

喇叭声、说话声、吆喝声、工具发出的叮叮当当声、声声入耳,十里以外都能听见。

金顺财站在人群里。大声吆喝道:“这里来十几人,把这堆泥巴挖起挑走。“

蒋玉贞主动拿起笜箕,领着大家带头干活,大声说道:“你们拿锄头来挖泥巴,我们来挑泥巴去倒。”

金家有拿起扁担抢着去挑泥巴。“妈,我来挑,你去挖泥巴。”

白素青看着白素珍挺起大肚子,关心的说道:“家有,你二孃挺起大肚子,让她来挖泥巴,我和你们都去挑泥巴。”

何庆芳家堂屋墙角边,有一只废弃的烂箩筐,里面铺了融融的稻草,一只黄母鸡全天候蹲卧在鸡蛋上一动不动,全心全意孵化小鸡仔。

家里几个孩子好奇的蹲下身子,目不转睛的看着母鸡孵化出来的小鸡仔。杜银蹲着身子仔细看着。突然,大惊失色说道:“何姨,快,那个鸡蛋又跳壳了,小鸡嘴巴伸出来了。”

任正忠喜出望外、手舞足蹈大声说道:“妈,你看,那里鸡蛋又跳壳了,又出来一只。”

“何何姨,快小鸡出出来了,好好好漂亮。”杜财吃力的说着。

杜金喜笑颜开,大声说道:“何姨,你看,一小哈小鸡全身都变成了米黄色,毛茸茸的,像个毛毛球,一对亮晶晶的眼睛,一张尖尖的小嘴,它们都饿了,嘴里发出“叽叽”的叫声。”

何庆芳看着10只活泼可爱的小鸡仔,喜出望外。和蔼可亲的说道:“孩子们,鸡蛋孵化成小鸡仔,要经过漫长的二十一天时间,全靠鸡妈妈不吃不喝,全天候守护着,用自己腹部的体温坚持不懈,慢慢辛苦孵化而成。”

水库上石匠们成群结队,蹲坐在工具箱上,右手举起锤子,左手握紧錾子,低头弯腰有节奏的打着石头。发出悦耳动听“叮当、叮当”的音乐声。

金顺仙热得脱下衣服,上身裸露。叉开双脚,弯腰抓举起大锤,大声喊起号子打石头。

“嘿哟喂我捞起大锤啰哟,千斤重啰喂,举上了天哟嘿。辛勤的汗水啰哟,汇成了幸福的泉水哟嘿佐。”

金顺仙用力一锤狠狠打下去,仿佛地头山摇。

任新良双手举起二锤正准备打石头。忽然肚子疼,放下二锤向队长请假。“财队长,哎哟,我肚子疼。哎哟,不行了,我要去屙屎。”捂着肚子露出狼狈不堪的样子,急匆匆跑向偏僻的地方。

任正文带着弟弟妹妹们,躲在暗处,趴地上纹丝不动,全神贯注盯着前方,正在捉麻雀。院坝中间有一个竹筛子,一根小木棍支撑起,小木棍上拴着一根又长又细的黑线,竹筐下面的地上放着稀稀拉拉几粒小米。

忽然,一前一后飞来两只麻雀。前面飞来的是麻雀妈妈,后面飞的是雏鸟。麻雀妈妈看着地上的小米,明知道是人类的陷阱,还是大胆的飞进去啄起地上的小米,瞬间飞出来,高兴喂着雏鸟,雏鸟拍着翅膀,兴奋的吃着妈妈啄来的米。

队长金顺财在水库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没有看见任新良的身影。好奇的问着金顺仙“许仙会计,看见你新良没有?都大半天了,解手也应该回来了。”

“没没有看见。”金顺仙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停的喘着粗气。

麻雀妈妈抬头望了望,冒险又飞进去啄米。任正文眼快动作快,轻轻一拉黑线麻雀罩住了。雏鸟吓得就地打滚,惊慌失措飞在附近的竹林里,撕心裂肺“叽叽喳喳”大声叫着。

任正文捉住麻雀,带着大家高兴的回家来,看见母亲站在门口,高兴的说道:“妈,你看,我们抓到一只麻雀了。”

队长金顺财生气的大声说道:“这个“假工人”,准是借故又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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