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有色目光,即便是她生活了数年的安庆窑,也不能免于面对。
“可是……”
“和你有什么关系?不要责备自己。”在他开口之前,梁佩秋打断,“你不用担心,我没事。”
梁佩秋竟还笑得出来,问他怎么来了,话没说完,就被他紧紧抱住。
他不由地用更大的力气抱住她。
然而,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王云仙抱着王瑜牌位回来的那天,向全镇人宣告了他和梁佩秋的婚约。
他们会像唏嘘徐稚柳的陨落一样唏嘘她,然后毫不留情地扫除她。
回来的路上她已经想明白了,业已做好准备面对之后的风暴。说起来也是奇怪,比起紧张害怕,她似乎更加期待。
他刚才不是没有看到跟着她回到小青苑的一长串尾巴,里面俱都是震惊、惶恐,欲言又止的面孔。倘若不是他离奇出现,搅乱了他们的阵脚,他们定要上来质问。
“佩秋。”
她要面对的远不止女儿身暴露这一个危险。被人五花大绑捆着扔到公堂上时,她强忍病腿的痛,啧了声嘴。
诚然,便是吃住一起、守望相助的自家人,也无法越过老祖宗定下的规矩。纵百年一遇又如何,女子怎可入窑?怎可将一窑生死尽交于手?怎可将景德镇窑业的命运,托付一个女子?真当世间男儿都死了吗?这让他们以后去了地下,有何颜面见祖宗?
多数人都是反对的,便少数人沉默,也无法对抗时势,这里面推手实在太多,有三窑九会不甘被监察会清理的乌合之众,趁势捣乱,也有可敌可友的昌南窑彰武等墙头草,古器乃天下大器,手握江右经济命脉,更握着九五之尊的心,大好时机,何能袖手旁观?便不能一脚踩死安庆窑,至少得将这个堪比妖怪转世的女子赶尽杀绝。
对安庆窑而言,还多一项抉择,倘若梁佩秋不配担当东主之位,那么谁来接手偌大家业?当然外面虎视眈眈的有一大堆,可他们谁会真心为安庆窑着想?王瑜虽然死了,王家宗族还在,怎能眼睁睁看着王家家业毁于一个女子,于是,最该回来、最名正言顺,最能传承王家家业的王云仙,有了重新回来的理由和底气。
屋外一帮人堵着,见王云仙这位前少东家出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还是窑里的老师傅有魄力,言说他身份不便,擅闯他人家宅可以报官,迫他离去。
王云仙从小到大闯祸不断,若当真记吃记打,也就不会令王瑜束手无策了。他更骄傲的是,梁佩秋有本事能让居九这样的人物忌惮。虽则不是他自己,他十分与有荣焉。
王云仙一声不吭,埋头往前走。
他说,“这婚约是家父在世时就定下的,她在安庆窑长大,家父怎会不知她是女子?既留她在家,还许以把桩重责,便是对她的肯定和认可。我们一早就商量过了,等到时机成熟公开她的身份,正式迎她进门,日前便是最好的时机。说到底这只是我安庆窑一家之事,便有不祥,便遭天谴也由我一人承担,就不劳各位费心了,今后我们成亲,她将以王家妇的身份继续行走窑间,我想,以我大东家身份决定的事,谁也不能说个不字吧?”
“这一天迟早会来,早一天晚一天总会来的,其实我很开心在现在这个时期来到,我有了一点点能力,正好也想看看,小神爷能不能是女子。”
居九的态度很明了,景德镇钱庄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他若识趣,趁早抽身。
梁佩秋急于换件衣裳洗去身体的不适和那些耻辱的痕迹,没有发现他的异样。等到关上门,听见王云仙叫人帮她烧热水,后知后觉几分尴尬,垂眼往下看,这一身红衣,该很明白了吧?
酝酿满腹的解释,一个字说不出口。
王云仙松开她,确定没有在她脸上看到一丁点疑似伤心难过的情绪,才微微平复,继而听到她的话,一颗心又提起来。
拥有别人没有的神赋,这便是她的罪。
一路狂奔到安庆窑,巡检司人马正在警戒,不许任何人出入。
见堂上堂下坐的都是熟人,也没有公开审理,便靠着梁柱也坐了下来,慢悠悠打个瞌睡,露出几分无赖样。
她的闲适自如,或是预料结局的死猪不怕开水烫,或是自知罪重放弃了挣扎,更或是笃定高人会相助,自己会平安无恙。
无论哪一点,都让安十九发笑。
“梁大东家消失了一天一夜,还不知镇上发生何事了吧?便由本官告诉你,前夜有盗贼闯入御窑厂盗窃冬令瓷,后潜入安庆窑消失不见,此事蹊跷,安庆窑十分可疑,本官不想误会梁大东家,是以没有声张,只在外面闹出声势全镇搜捕,你可知结果如何?便当真有盗贼以为安庆窑安全,于当夜重又潜逃回来,在门口被抓了正着。对方供认不讳,受你的唆使才对冬令瓷图谋不轨,你可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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