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转头,一素未谋面的少女正坐在竹凳上,不知疲倦地使劲捣草药,刺鼻的气味从石臼中散出,溢满了整间屋子。

“姑娘......这里是?”

少女转过身,长出了一口气:“呼,可算是醒过来了。罗师傅说要是到了第三天还没醒说明你嗝屁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这般言语,胡往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额......不知姑娘为何在此?”

“自然受人所托,在这里照看你咯!前天夜里你和轻雪师妹都是从药庐躺着出来的,那场面可吓人了。昨天她一早醒来,又是参加入阁「体察」,又回来守着你照看了半宿,实在累得够呛,所以今天我就来替她一天。”

少女口齿伶俐,一串话入连珠炮般脱口而出,不等胡往之多做思考,直接伸手搭上了脉,良久后才松手。

“这天衍宗的「冰魄劲」是有些门道,居然能和我师兄那《天行功》凝聚出的纯阳气劲相抵。”

说罢,少女更是直接坐到床沿伸手贴在了胡往之的额头上:“现在好点了,至少身子比夜里要暖和。”

胡往之身子一缩,嘴上连忙谢道:“谢姑娘照顾,在下暂觉无碍,还请放心。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沈怜心。不过我只是闲来无事在这儿捣药,你该谢的是轻雪师妹。”

沈怜心也坐下继续捣药,漫不经心地解释着。

“那夜你寒毒攻心,是轻雪师妹主动请药庐的罗师傅以她之血替你换血排毒。这以命换命的做法虽有风险,但也幸亏她当机立断,没有太多拖延,不然等到寒毒深种,你俩估计得共赴黄泉了。”

胡往之微张着嘴,骤然失语,眉梢颤抖,目光闪烁。

尽管那夜他与白笙厘清了此番追杀的是非,但想到自己现在身体内流着的是自己曾经追杀之人的血,心中的异样感难以言说。

现在的他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

沈怜心向来心细,一眼便能看出少年心中症结。

“昨日我也听师父讲了你的事。确实,莫大养恩,你却连自己义父的尸体都无法收殓,心存愤懑也是人之常情。可恩仇两清,若再要胡搅蛮缠,那凌云阁可不欢迎你。”

“怜心姑娘教训的是。”

嘴上这么说,胡往之心中却愈发纠结。

当日在官衙门口动手前,自己已能想到凶手另有其人,可偏偏气急败坏下一心求死,落得如此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

可到头来,却是凭人家舍身献血方得苟活。

恩仇交织,胡往之已是心乱如麻,想不明白自己日后该如何去面对。

“常言道:展颜消宿怨,一笑泯恩仇。”

沈怜心拍了拍胡往之肩膀,“嘿嘿,一会儿出门见到轻雪师妹道个歉不就好了!大度一点,别娘们唧唧的,以后连媳妇儿都找不到。”

沈怜心这一串话下来,说的胡往之有些脸上有些发烫。

少年的血气方刚哪抵得住少女这般的调侃。

沉默间,白笙直接推门而入:

“咳咳!怜心,不是吩咐过你,人醒了要第一时间通知我吗?”

沈怜心回过头,看着白笙脸上又是一道红印,毫不遮掩地抱怨了起来:“您自己睡过头就别赖别人!难怪每次如风师傅都跟我抱怨,说你就跟个小孩似的。真不知道季轩师兄那副老成模样都是跟谁学的。”

“不敬师尊!回去,把阁规抄好,然后发给今年的新生!”

“嘁,就会使唤人!”

沈怜心嘴上嘘了一声,对着白笙做了个鬼脸,丢下石臼便小跑出了房间。

对自己这位小徒弟,白笙也真没什么好法子管教,只是摇着头,笑叹了一声,而后看向了躺在床上的胡往之。

“嗯,身子骨还算是硬朗,此等寒毒要是换个寻常人估计尸体都凉了。”

胡往之起身坐在床沿,但还是勉强俯下身子,算作是鞠了一躬:“多谢阁主搭救,晚辈无以为报。”

“诶,倒也不必如此大礼,刚刚我那徒弟说的都忘了?你这条命有半条我那新来的师侄救的。”

白笙没有回绝,救人也他也没少出力,这礼自然受得起。

不过救人可不止是救命,还得医心。

“前日夜里我与你说的话有没有听进去?既捡回条命,那就想想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了吗?”

胡往之犹豫片刻,过往脸上的迷茫也已烟消云散。

“我想查清当年的真相,替义父雪耻洗冤。”

“还行,算是个过得去的理由。”白笙颔首。

胡往之此刻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双手在自己怀里上下摸索。

白笙见状,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先前那块已然破碎的「凌云令」。

“你是在找这个?”

胡往之怯生生地点了点头,郑重问道:“先生,我可以入凌云阁修习武艺吗?”

“这里可是个出世之地。”白笙没有直接回答眼前的少年,只是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可来这里的人,日后又有几人没有入世呢?”

“难得,这般年纪看得比常人要透。”

白笙欣喜,却又无奈。

“但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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