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躺下不久,严昭就又来了,腋下夹着一本小说书。林鹤鸣微合着眼摇椅子,他径直从兜里掏出一张邀请函,双手放到一旁的茶几上:“少爷,钟府送来的酒会邀请函。”
林鹤鸣不动声色的接过,然后探身去看钟蜀珩,把邀请函放到他身上:“又是给你相亲的?”
钟蜀珩十分无奈的笑起来,打开邀请函,上头的名目是邀友人入府一叙,可只有他知道,这是老爷子为了拉拢漕帮控制航运,要在鸦片生意上分一杯羹才开的舞会,并不是要为他相亲。
他不好意思对林鹤鸣说这样见不得光的事,疑心他这喝过洋墨水的人太明白国家大义,要将他教育一顿。可老爷子的意思他也不敢反驳,就只好说服林鹤鸣别去,让林思渡去。
“你伤还没好,就别去了吧。”
他的声音低低的,林鹤鸣觉出他的为难,用手搭在他的小臂上,轻轻一捏,侧脸去问:“你怎么心事重重的?”
钟蜀珩轻拍他的手背,睁开眼装作漫不经心的望着屋顶,长叹一声:“你知道现在做什么最赚钱吗?”
林鹤鸣摇头,他接着说:“走私鸦-片,开大烟馆。”
林鹤鸣刚回国,只知道官方禁烟,对当前国内的形势并不了解。听他说到这里,脑子更糊涂了:“你们家做的正经生意,你可别犯糊涂。”
钟蜀珩放空思绪,嘴巴翕张,像是搁浅的鲤鱼吐泡泡。林鹤鸣垂目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末了躺回太师椅上,安抚的轻拍他的小臂:"你别多想,老爷子可能是一时糊涂。"
“你看他像糊涂人吗?”钟蜀珩这些天将老爷子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他平日里虽然纨绔,可身边也没有这样明目张胆去活动各国公使,去赚这份亏心钱的。再加以当前复杂的时局,林督理对外敌不忿的态度,让他简直没有面目来见林鹤鸣这个好朋友,甚至于有些羞愧。
林鹤鸣接收到他对此事的不悦,忽然笑了:“你爹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我想他不至于非要挣这一份钱。”他侧头去看钟蜀珩,正是一副难以接受的表情,便接着说:“你放宽心。回头咱们去跟他讲讲道理。”
他认为讲道理是最可行的,但钟蜀珩却没反应。这让林鹤鸣心里直犯嘀咕,不知道他是否听进去了。
严昭听到这里,将书放在桌上,从钟蜀珩接过邀请函,只听他开口说:“鹤鸣,有你做我最好的朋友,我很幸运。”他从太师椅里站起身来,弯腰去拍他的肩,与他四目相对的说:“我走了,你好好休息。等你好了,如不嫌弃,来家里玩。”
林鹤鸣听出他的情绪不对,但也不开口去挽留,这时,严昭站在一旁,铿锵有力的对着外面行了个军礼:“见过长官!”钟蜀珩撑着手回头去看,见是周世襄,连忙起身,问:“这不是上次送你回来的副官吗?”
林鹤鸣立刻从椅子里站起来,说:“是,他来看我。”
钟蜀珩看他的脸上并不在笑,而是眼里荡着几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忽然就消去了一些愁苦,对他问:“你们关系很好?”
“还好吧。”林鹤鸣盯着周世襄由远及近,他手里提着小草莓蛋糕,林鹤鸣顺手接过,放在茶几上。钟蜀珩感到自己有些不够看了,便上前向周世襄打招呼:“你好,周长官,我们见过。”
周世襄脱下手套,去握他的手,也笑:“小钟先生,你好。”
钟蜀珩和他客套的寒暄几句,就回头对林鹤鸣说:“我走了。”林鹤鸣要去送他,而是先对周世襄说:“你先坐。”周世襄微微点头,找了个位置坐下。
然后他提步追上去,两人一齐走出去,汽车穿过庭院,停在门前。林鹤鸣目送着他上车,忽而,钟蜀珩摇下车窗,对他笑:“你眼光不错。”
林鹤鸣一拳锤在他肩膀上:“少说屁话!”
送走钟蜀珩,又来了周世襄。林鹤鸣不由得心情大好,走起路来都不大由严昭搀着,步子简直轻盈到要飞起。严昭见走近了,害怕自己控制不了眼神,会一直往周世襄身上瞟,就十分知情识趣的松开他的小臂,找了个借口退下去。
林鹤鸣走到周世襄身边,这才注意到他今天并不是穿的军装,而是一身上好的哔叽灰西装,极熨帖的衬出他的温文尔雅。
周世襄拍拍桌子,用手一指桌上的草莓蛋糕,仰起脸对他笑:“今天还吃不吃?今天去的时候东西已经卖完了,是我非要蛋糕师现做的,不知道奶油新不新鲜,总之草莓还是新鲜的。”他难得用这样清脆明亮的声音同林鹤鸣说话,让他简直有些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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