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鹤鸣坐下,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他打开蛋糕盒子,先捡一颗草莓送进嘴里,然后心满意得的说:“你的东西,都好吃。”

周世襄看着他,微笑着摇摇头:“你在养伤,总吃甜品也养不好的。”

周世襄这样淡漠温和的关心,让林鹤鸣极为受用。他虽然爱吃甜食,但也不至于像个小孩,分不清主次。他擓下一块蛋糕喂到周世襄嘴边,抿嘴一笑:“请您先动。”

周世襄知道他的心思,无非是要用一口蛋糕贿赂自己别念他,然而脸上还是笑微微的:“你吃吧,我不喜甜食。”实则是他有些洁癖,总感觉两人共用一个勺子不够卫生。

林鹤鸣不强人所难,只败兴的收回手,边吃边去打量周世襄。

他蹙着眉,落日的余晖渐渐扫来,睫毛被映出一片阴影,投射在他的面颊上,忧郁就悄悄爬进他的眼眸。

林鹤鸣专心致志的吃蛋糕,时不时的抬头去看周世襄,他深恨自己不能读懂他眼底的情绪,复埋下头,暗自思量。过了半晌,他说:“你也心事重重。”

周世襄回头,脸颊上有一束金光,他深深的望着林鹤鸣,胸口忽然一阵刺痛。

他想起前世的最后一战,他想,江石就在眼前,该有多好。那时未能如愿,但他认为老天待他不薄,失去了江石,又有一个林鹤鸣。

他虽然不那么中用,可身上有一股优柔寡断的狠劲儿。极矛盾,极迷人。

他见过这样的人——江石。

林鹤鸣心里有一堆疑惑,他察觉得出,周世襄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的人,总之不像在看他。他吃完蛋糕,转头去问:“你收到钟府的邀请函了吗?”

周世襄从回忆里醒豁过来,敛去脸上的表情,眼神也变得有些奇怪:“有风声说钟先生要插一脚鸦-片生意,我可不敢去。”他是林督理的心腹,若是酒会到场,免不得下面的人怎么揣测上头的心思。

林鹤鸣恍然大悟地点头,又问:“那你认为我该去吗?”

周世襄知道他是明事理的人,所以免去许多废话,提醒他说:“按理说,你去露露脸是好的,但督理对这方面的事向来敬而远之,那你也就不好擅自去趟这趟浑水了。”

得了周世襄的建议,林鹤鸣爽快的答应下来。见周世襄放心了,他用手撑着身体,把脸凑到周世襄面前,软洋洋的叹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他本来想将手搭在周世襄身上,但碍于他的威严,只得作罢。

温热的鼻息抚过周世襄的脸,他怔了怔,旋即抬头对上林鹤鸣的双眼,顺手拍拍他的小臂:“等你好了,我随你去。”

林鹤鸣听他并未对自己的亲昵表现出抗拒,心里很有几分温暖和高兴。他细细咀嚼周世襄的话语,最终得出结论:“你说话像个古代人。”

周世襄始终端庄的坐着,这才把身体松懈下来,调笑着问他:“那你是什么人?”

林鹤鸣将手指放在石桌上敲了敲,颇不好意思的说:“听说他们认为我国文不好,叫我小洋人。”

周世襄难得见他也有红脸的时候,也就不打趣他了。实则外界对于他的评论还有更奇怪的,但那些不好的话,他一句也说不出口。林鹤鸣沉默下来,开始对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进行思考,周世襄享受这样安静惬意的时光——两个人就单单坐着,闲话家常,不必刻意去找话题。

他生来寡言,林鹤鸣的话痨常令他招架不住,起初他不爱理睬。如今不一样,他找到了让他闭嘴的方法,只需保持一贯的高姿态,加以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就能让他立刻闭嘴。

晚饭时分,周世襄的车终于在林公馆门前停下,他向林鹤鸣告别后上车,两人并未约定下次出门的实际时间,但都忍不住在心里期盼起来。目送着周世襄的车驶得不见踪影,林鹤鸣换上一副兴高采烈的好面孔,林太太到楼门口接他,给他理了领子:“和周副官聊完了?”

他点头,林太太挽着他的胳膊往里走,温声嘱咐:“天冷了,要记得添衣。听说最近有顾荷的新片子,回头你也请周副官去看看,往后你的安全全交给他和小昭,你要收起一根筋的脾气,学会恩威并施。”

林鹤鸣听得发笑,恩威并施,他既不为人主君,又不是封建残余,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别人?心里这样想,他口头却答应得好,甚至在这冬夜里很是天真无邪地在脸上笑出一丝桃红,他从小就明白应该扮演怎样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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